在原生家庭或者上一代发生的亲密关系创伤,如果没有被言说,如果没有被疗愈,下一代会在亲密关系中表现出对这类创伤的无意识认同与重复。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讲,一个人对其他人的态度、模式,是与他的原生家庭的模式有关系。假如他父母对他特别苛刻,他在与他人建立关系的时候,要么表现得特别顺从,要么也变成一个控制型的人。假如在一个家庭中,父亲特别风流,母亲总是在孩子面前抱怨自己的亲密关系问题,总是抱怨父亲的外遇。那么,这个孩子今后发展的关系模式,要么就是特别的传统,ta会觉得任何色情的想法都是对不起母亲的,ta会通过压抑让自己变得中规中矩;要么ta也变成一个特别风流放荡的人,也就是传说中的渣男渣女,经常和不同的人发生性关系,ta会觉得只有通过性才能建立关系,才能体验亲密,所以ta通过滥性来认同父亲,通过性来获得爱。有位学员,她从小怕黑,经常担心会被抛弃。念中学之前,她是个特别听话的孩子。中学时她开始“早恋”,当对方提出分手的时候,她出现自残,后来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。她说从那次之后,自己就变成了“海王”,频频更换男友,和不同的异性发生性关系。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为情所伤,才变得放荡。后来,我们谈及她早年的成长经历,她才意识到,这是创伤的传递。她的父亲是个孤儿,从小就被家里抛弃。但父亲生性风流,有过多次的外遇,母亲终日以泪洗脸,也常常对她抱怨父亲的不是。父母离婚后,她跟着改嫁的母亲。但是,母亲的感情生活也不顺遂,继父对她不好,也不想让她待在这个家庭里。母亲再次怀孕之后,又让她回到了父亲身边。但是,父亲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少年,自己没有玩够自然也无暇照顾她,她经常看到父亲带不同的阿姨回家。有时候,她刚刚和某位阿姨处得熟络了,结果父亲又换了新的女朋友。所以,她的成长过程总是处于一种特别不稳定的状态。她的父亲没办法进入到一段稳定的亲密关系,所以希望通过和不同的异性发生性关系,来减少自己的死亡焦虑。也就是说,她的父亲是通过频繁地更换性伴侣和展示性功能,来防御自己对死亡的恐惧。她的亲密关系模式,就带有原生家庭中父母的关系模式痕迹。她也特别害怕孤独、怕被抛弃,她需要亲密关系,于是她通过性来感受亲密。但是,因为害怕被抛弃,所以她通过滥性的行为来不断地建立新关系。这样来看,不仅仅是她从小不稳定的环境导致她的创伤,亦是她上一代的创伤在传递。的确,我们人类有自愈的能力,在我们这一代的发展中遭遇创伤,属于我们成长的一部分,如果我们自己可以把它搞定。它能够磨炼自信,能够让我们区别现实和内在的关系,能够增强抗挫折能力,它就可以变成滋养我们的土壤。可是,来自一个家庭的创伤,来自上一代的创伤,它因为没有办法在家庭中言说,它便在潜意识中进行着传递。比如,家族中的重大事件,意外死亡、流产堕胎等,这些看起来不好的东西,这些创伤在家庭中就成为了秘密。不能被言说的创伤,就以某种方式来呈现。这种创伤,就会被症状所言说,被关系模式所言说,被他者所言说。创伤,就是这样被传递出来的。如果不对创伤进行工作的话,我们可能会在潜意识中还会隐隐约约地有某种信念,觉得流产是有意义的。举个例子,有位女性一直怀不上孩子,她和心理治疗师谈话时才回想到,在此之前她已经有过4次的流产经历。更深的一个发现是,她的潜意识就好像不允许自己生孩子一样,因为她的母亲曾经也有过4次流产。在讨论类似话题的时候,我可能会和这位女性讨论,她是否有记下流产的时间。比如,前面的两个孩子是在一、两个月大的时间流掉的,基本就是很小的胚胎。第三个孩子是在比较大的情况下流掉,比如已经有三、四个月了。我们可以想象,有的女性,可能会对流掉的比较大的孩子有更多的思念或更多的感觉,因为这个孩子更像生命一些,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,胎儿已经成型。有的女性可能会对第一个流产的孩子更有感觉,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怀有自己的孩子。有的女性会给流掉的孩子也起上名字。我们在心理治疗工作中会发现,即便是流产,有不少母亲对流掉的孩子都会有感情、有记忆、有故事的。如果这个创伤在以前从来没有谈及过,那么,无论它是在心理治疗中被言说,还是来访者有自我的觉察,这都是很好的开始。我在前面的内容提过,有些失独家庭的夫妻,会因为孩子去世而马上再去怀孕。但是,在怀孕期间,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,这就容易出现很大的问题。同样的,我们可以推测,类似地面对丧失、面对创伤,一些成年人遇到丧夫或丧妻之后,可能马上就结婚。这会导致哀悼不全,ta可能没有很好地完成哀悼,或者说可能悲伤太大,以至于ta要急于从这段关系转移到另外的一段关系。但是,这份哀悼就没有完成,这个创伤就没有被言说。如果你有过流产史,然后出现不孕的状态,可以做的一个觉察方向是,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哀悼没有完成。此外,没有被哀悼的创伤,也可能会传递到下一代。就像上面的例子,母亲和女儿都有过4次流产,也许是因为创伤的哀悼没有完成,所以女儿才不能允许自己生育下一个孩子。母亲没能言说的创伤传递到女儿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