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以为,经过三年的疫情管控,终于盼来正常的生活啦。
还有的是煎熬,对外界感到不安全,为了避免感染而自我封控。
有的人说,封控时我们虽然受着约束,但很“安全”啊。而现在,每个人是“自己的第一责任人”,承受着病毒的折磨……身边的朋友说,这短短12月,好像经历了一个时代的波澜起伏。

刚开始解封时,她毫不担心,还偶尔转发一些“小阳人”的段子。听到大家描述感染症状后,小伟开始有些恐慌,上班也戴两个口罩。用小伟的话说:“这一刻,不能确认与谁交往是安全的。”当然,这并不是她生理的“退行”,而是心理上的本能退缩:如果婴儿无法确认外界的安全,却要被迫互动,往往会选择自我封闭。成年后,每当我们感知到外界的危机,也会如此来保护自己。一方面,照顾孩子吃药、测温,饭菜上也保证充足营养;另一方面,白天居家办公处理工作,夜晚向亲戚求助药物。发烧本身是一种「退行体验」,人会退回到一个无力、无助、恐惧的状态,渴望被照顾。而疼痛,也是一个人离自己最近的时刻。持续的疼痛,会让我们产生很多幻想。小伟躺在床上感受寒冷和身体酸痛时,她像个无辜孩子一样认为,这是来自外界的一种迫害,特意来围攻这么孱弱的自己。如此念头之下,她忍不住愤怒、悲伤,甚至想起了分娩时躺在病床上绝望又无助的感觉。此外,小伟还经受着另一层痛苦,那就是:别人的躲避。之前小伟和身边人讨论起身边的感染者时,大家都是避之不及,有些比较固执的朋友会出言指责:
虽然对于感染,我们已经变得平常心,但由于病毒传播速度快,“阳人”的存在,依旧让大家心存芥蒂。比如在电梯里遇到邻居朋友,大家嘴上调侃着“这个时局,大家早晚都得阳啊”,但很难不在心里盘算对方“是敌是友”,听到咳嗽都下意识离远一点。小伟一想到大家都是宝妈,如果自己传染给对方,那么她们也会像自己一样既照顾自己、又看护孩子。这给小伟蒙上了“身而为阳”的病耻感。毕竟这三年,阳,已经被赋予了一个超出疾病的含义,而更像一项罪名。这样的事件之下,小伟像个犯错孩子一样自责,害怕给他人带来麻烦。眼看可以恢复正常生活,但她仍然不敢松一口气,而是在防护上更严密了。因为,她担忧“重阳”会再次让自己置身于身体的疼痛,以及情绪的煎熬中。所以,她不得不申请降薪,半个月在家办公;同时,还囤了各种药,状态比之前封控还要紧张。

溯其原因,三年封控带来了很周密的保护,但同时也存在一些「副作用」。三年以来,我们好比一个孩子,接受“父母”的约束——新冠疫情发生时,情形严重,我们无力保护自己,所以渴望“父母”出手援助;“父母”急迫掌管孩子一切,含辛茹苦地排除感染者,并告诉孩子们“这些感染者是要接受监管的”;在父母的强大臂膀之下,我们都趋向于当个“不添乱的好孩子”,并且纷纷指责那些感染的“坏孩子”。这就好比,一个孩子尝试发出意志时,父母突然站出来说“我要保护你不受伤害”,然后直接否定。而孩子要发出意志,就必须证明自己不会受伤,才能谨慎地向外探索。长此以往,我们会活在“父母”的意志之下,削弱了自主行动的意志。在一开始,我们身边一旦出现感染者,都被集中到方舱医院隔离监测。我是阴性,和大家一样保护孩子,是好的,可以被接纳;而“阳”会到处添乱、感染别人,是坏的,需要被排斥!这就好比,我们觉得被父母认可才是「好」的,由此产生对家庭的归属感。而不被父母认可的孩子,则是「坏」的,应当被孤立出去。这就好比,一个孩子去沙滩玩,父母先跑到沙地里捡东捡西,生怕有什么伤了娃。这实际上,导致孩子心理和生理的适应能力都变得虚弱。而有的人会因为害怕感染,而对外界抱有敌意,动辄惊慌不已。以上,是我们面对新冠感染者时,感到排斥和焦虑的主要「外因」。同时,我们自己感染后表现的过分焦虑,则源于「内因」,自身的创伤被激活。为了提高身体免疫,他疯狂健身,但不幸居然早早中招了。本来只是一些轻微症状,可他表现得过度恐慌,十分无助地受着煎熬,还觉得自己“不中用”,抵挡不住病毒入侵。原来这三年,他和妻子离婚了;但由于疫情,他们同居相互照顾,直到最近解封,才真正分居。也就是说,他恐惧的不是症状本身,而是被抛下的那种孤独和无助感。同时,这样的状态,也激活了他的童年创伤:过早与母亲分离导致的伤害。小越出生时,有点难产,不得不在医生使用辅助工具之下,才来到这个世界。这段“被强行与母亲分离”的经历,在他的潜意识留下阴影。在成长过程中,十个月大的小越又被送到姥姥家抚养,直到6岁,才回到母亲身边。这段与母亲分开的日子里,他积累了太多未被涵容而产生的焦虑,比如生病时得不到安抚。所以后来,每当身体出现病痛,以及感染新冠病毒,他就有强烈的躯体焦虑。此外,我们前一节也提到,小伟在经受感染症状时,同样被勾起的,是分娩的痛苦。所以啊,我们感染后的恐慌和焦虑,只是冰山一角;海面之下,往往是曾经的创伤。上文的「外因」使我们恐惧感染者,这是很现实的焦虑,它关乎我们的健康、生死、得失;这里「内因」导致的焦虑,往往是被无限扩大的,会导致人更加退行。

不少人面对疫情放开,轻松乐观;对于新冠患者,也耐心援助。比如我有位朋友,在接受工作的直播邀请时,她正忙着照顾家里的一群“羊”。“我看这个病毒挺有人性的啊,它总会留每家每户的一个人‘不阳’,承担陪护角色。”因为在我的认知里,她是个人格强大的女性,待人不只看好坏。当她知晓亲戚朋友感染了,会给予充分的照顾和帮助,而不是连忙“划清界线”。她认为,病毒虽然很讨厌,但疫情之下,与人连接更显珍贵。此外,在对事情和生活上,她从不过分紧张地听信外界,而是用自己的意志去衡量。当初疫情管控放开,她接受了“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会感染”这一事实,不被外界的各种恐慌所动摇,只遵循自己性子,以成熟的自体应对病毒。在解封以后,她详细了解国外感染者的状态,包括感染症状、康复周期等;然后,镇定自若地脱离国内管控的「温室」,依照自我的感觉与判断,习惯新的环境。新冠病毒“大敌当前”,我很难以这样的意志要求自己,怎么办呢?当下最切实可行的,是穿越焦虑和恐惧,走进自己的内心隧道,从微弱处进行改变。如果感染了,或者你已经感染过,最坏结果是什么?那是什么情景?比如,生活节奏被打乱,身体支撑不住,担心传染别人而隔离自己……让一切灾难化想象都浮现出来,包括背后的恐惧、无助、羞耻感。 ② 去体验那个想象,哪些是外界的,哪些是你自己的。现在,将所有画面淡化,让「感受」留下,和它们待在一起。这些「感受」中,哪些是外界植入的,哪些勾起了你曾经的痛苦?这些「感受」都是正常且被允许的,但它是忠于你内心的意志么?好了,重新换一种「感受」去回应,重要是让你愉悦、放松、满足的「感受」。又或者,如果那些灾难化的想象没有发生,你认为,自己应该是怎样的?我其实不害怕病毒,如果不是担心被排斥而羞耻,我会大方调侃“阳人”;我害怕病毒攻击身体,若非大家说感染后难受,我会试着跟它“交手”。重新导演那些想象,用你认为最成熟的意志,细节细致越好。我们可以慢慢等待,直到认为适合时,再去面对新冠病毒;也可以爽快豁达一点,告诉自己:疫情管控的壳子已经裂开,我是时候展翅啦。世界本来就充满危机和痛苦,新冠病毒带来的只是其中一种。管控解封,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心灵地震。它震碎了某个“壳”,是保护壳,也是禁锢壳。第一年病毒猛袭,我们满怀恐惧和依赖,渴望巨大力量的庇护;第二年管控严厉,我们如同个体意识萌芽的孩子,既想安全,又想挣脱控制。第三年病毒变弱,我们走向独立和自我负责的声音,日渐浩大。这就像一个少年少女,受够了父母的管束,终于要向前走向独立。Ta内心充满希望又焦灼,但Ta也深深知道,只有亲历这些磨难,才向世界证明自身的茁壮。有些孩子在成长过程中,会突然发烧一次,但那不是生病,而是躯体成长太剧烈,这也被称为 「长(zhang)烧」。如今,新冠病毒导致群体的发烧,仿佛暗合了「长烧」的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