象征，是指在具体事物中揭示某些抽象意义。

荣格认为，“术语、名称或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图像，它们除了常规的明确含义外，还有一定的内涵，甚至包括一些我们尚不得知的隐喻在内。”

在人们的内心世界里，有些感受是无法或者不愿用直接的语言或者文字来表达，它们或许也是未知的、模糊的，无法识别的，于是会自然生成一种无意识的充满象征意义的表达方式，也就是象征意象，这样富含象征意义的事物即使穿越时空，也会令人莫名被深深触动。

当我们发现象征的存在，就似乎找到了一种平行于物质世界的思维模式，并不禁惊叹：原来普通的事物、行为、图像、文字背后还在传递着更深刻更有情感的信息！它们被埋在意识的阈限之下，却分明在替主人传达着渴望被理解、被关注的又不能发出的声音。

在个案中，就常常见到类似的主题。

因此，我们不难发现，有些事物因其特性，也会产生象征性。世代相传的神话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精神生活。其中很多神灵潜藏着人们生活经验中得来的创造性想象力，而这与一些目之所及的事物的特性相关。

比如“诞生女神‘赫克’的象征是青蛙，源于青蛙的产卵力、生殖力。”

再比如镜子，是生活中常见的用来整理仪容的物品，因其可以映照、反射，也就可以被用来理解人们内心相关的感受，可能是被看到的需求，可能是需要自我反思，也可能是某种真实的呈现。这里的呈现是内心对于真实的渴望，是有勇气面对阴影，而非“镜子镜子，谁是世上最美丽的人？”式的自我欺骗。

随着了解炼金术，也越发感受到象征的作用。荣格的炼金术并不是在解析如何把普通金属锻造成金，去制造出实际的点金石，而是一种把内心世界与外在物质世界以象征的方式相联系的过程，是一种炼就灵魂所经历的心理过程。

我很喜欢《红书》的序言中“来者之路”这个表达，这似乎也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“原初物质”阶段，就像以赛亚之说：“他在耶和华面前如嫩芽生长起来，像根出于干旱之地”。我们就这样在无知无觉中开始了象征意义上的灵魂炼金之旅，在被接纳的容器之中慢慢把情绪情感加热、释放、转化，以最终成为“我还是我，但又不再是我”的自性化为目标，以达到和谐与平衡为目标努力着。 

在成长的道路上，我们要如何在生活中建立、适应关系呢？

这就需要用到一个武器——人格面具。

人格面具（persona）源于拉丁语，原意指戏剧中演员所带的面具。荣格将这个概念作了延伸后，用于表示每个人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，具体是指人在社会交往过程中形成的行为规范或模式，是社会化和社会适应的产物。在应对自我与环境的冲突中，人格面具被慢慢发展起来，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场合会有不同的心理表现，可以说他拥有不同的人格面具。

人是社会性动物，从出生开始与他人发生连接，在互动中学习到自己该如何表现，随着年龄增长，认识的人越来越多，环境也越来越复杂，在客体关系不断的变化中，人格面具也相应的增加和变化。成长就是这样不断生成新的人格面具的过程。

人格面具是如何形成的呢？

荣格发现两个来源：

在这个过程中，个人与社会达成了某种协议，于是适合其个人身份的人格面具也就应运而生。联想到自己，曾经不想随波逐流，让渡出自我的空间给社会准则。在分离和独立与关联和归属之间，左右摇摆徘徊不前。这似乎跟自己在原生家庭中的成长状态是一脉相承的——想要抗拒父母灌输的社会准则，拒绝向他们及大多数人感到尊容的社会角色认同。此时的自我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平衡这个差异，于是试图发展出非主流、不屑争抢的，甚至是隐士的面具，但内心其实是渴望被认可、关注和连接的。于是压抑着欲求，在矛盾中塑造出成人世界中叛逆、不安的“永恒少女”，缺少阳性的、充满现实感的驱力。

这几年我的自我和力量感在慢慢发展起来，但总感觉在除了职业与家庭之外的人际交往中没有找到适合的定位。于是，有了这样一个梦：

梦境显示的似乎是我的阿尼姆斯正在向社会化的状态成长中，而我不知该“穿上”怎样的人格面具，旧的衣服好似我需要去学习和借鉴他人的经验。

有怎样的人格面具，就有其想要遮盖的阴影存在，于是不得不提到阴影这个概念。

人格面具与阴影就像是一对对立的姐妹，一个光明示人，一个被藏在阴暗的黑影之中。它们是自我发展中所选择的不同部分，自我因各种原因积极接受、认同、希望被看到的内容，变成人格面具；而被拒绝、厌恶和压抑的内容，则成为阴影。

没有悲伤，就无法分辨快乐的感受；

没有光明，又何来黑暗。

“当光线落在物体上才会投射出阴影。”光线太强，太美好，使得人们发现不了事物背阴的一面。

我们崇拜英雄、爱戴善良的人，只是我们没有意识到是人都不会完美，都有最真实的本能和感受，我们天然都具有喜怒哀惧。一个戴着英雄面具的人，显示出大义凛然、勇往直前、不卑不亢，他要克服和压抑的正是其背后的胆怯、犹豫，或对自己或对家人的忽略甚至“背叛”。

在自我分析过程中，我发现自己对于讲述至真至纯，没有世俗条件限制的爱情文学作品非常感兴趣，其中的关键字就是“无条件”，继续追溯便不难发现我渴望的是得到父母无条件的爱，却总是感受到他们对我是有要求的，是要跟别人家优秀的孩子去比较的。而我也正是这样一路努力着，“阳奉阴违”着，即使知道有些事情是自己不喜欢的，也在尽量做到过的去，不让父母、老师、领导失望就好。直到有一天自己成为老师，看到不上进，玩的很“潇洒”的学生，我非常气愤、甚至嫉妒。当晚的梦中，我见到一个特别精神，扎着高马尾，感觉在闪着光的小姑娘，正很傲慢的指责一个乞丐，只见那乞丐一头乱发，低着头，弯着腰，似乎很卑微的模样。我才意识到，在这个追求上进的人格面具背后，有一个多么自卑、痛苦的我在阴影之中。

这让我联想到米诺陶的故事，当迈诺斯由于羞愧把可怕、丑陋的米诺陶关入地下迷宫的时候，一个携带着巨大能量的阴影也就此出现。

有对立就有矛盾，物质世界与心理世界之中都由无数对立面构成，他们是一体两面的，当我们能直面阴影，才会透过对立面发现其内在的统一，因其对立面的双方是互相依赖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的状态，这时我们才会发现所能追求的无非是一种动态的平衡。

起点与终点，死亡与重生，太极图中的阴与阳，无不在象征层面启发着我们如何面对阴影、对立——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智慧。

当荣格全身心投入其炼金术研究的时候，曾在波林根发现了一条死去的看起来很凶猛的蛇，一条死了的鱼伸出蛇的嘴外，显然蛇曾想要吃掉鱼，但最终两败俱伤。而这个意象让荣格发现，“炼金术的研究的意义，也正在于从这两种对立物中，促发一种新的调和意象的出现。”长出翅膀的米诺陶，也经验到了走出迷宫的转化与超越。

因此，坦然面对阴影，适当发展面具，象征性地理解、整合两者，创造性地找到对立统一的空间，正是我们成长要去向的地方，也是我们灵魂炼金的目标。